鹿蜀

如果有一天,我可能回来。
天涯再见。

【虹蓝】浮生物语 叁

*七侠传以后的故事,长篇,不定期更新,喜欢请关注,ooc慎入

*蓝兔第一人称(注意)

*少侠不是木头,少侠切开是黑的

*都是十七八岁清隽少年,只希望他们好好谈个恋爱

*第一章 如梦令   

*第二章 定风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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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浮生物语

第三章 醉花阴

 

我小的时候,每每练剑练烦了,总是偷偷拉了紫兔溜出宫去看戏。拉上她的缘故不仅仅是我同她要好,更深一层的原因是如果回来后被母亲发觉,我便拿各式各样的好吃的收买了她,求她去顶包。

 

魔教未兴之时,天门山脚下的集市曾经是最热闹繁华的地方。四周邻里的商铺与酒肆众星捧月般环绕着戏院,琉璃彩绘的窗子折射出五色斑斓的光亮。哪怕是夜里,卖夜宵和小食的依旧络绎不绝,长街上一派车水马龙,昼夜灯火不熄。

 

母亲向来是个手头撒漫的人,每月给的零用钱总也花不完,若是哪一日练剑练得勤俭些,她看着满意,还会额外多给。于是我得以和紫兔两人揣着鼓鼓囊囊的荷包出去,由着性子,恣情玩耍。

 

刚开始出去看戏的时候,还记得提前和戏园子那个一看就满肚子油水的老板讲好了,要他把视野最好的包厢给我们留着。一来二去混成常客,留了些银子在那儿,老板干脆终年累月空着那包厢,就为我们备着。

 

紫兔常常看着戏台上浓妆淡抹的佳人,笑着问我,“少宫主日后可不要学这上头小姐,跟没见过人似的,碰着个公子就心魂荡漾,非要嫁给人家,书也不读了,花也不绣了,没的让人看了笑话。”

 

我哼了一声,只顾着往嘴里塞一块软糯的胭脂凉糕,含含糊糊说,“嫁什么人,嫁人能有点心吃吗?”

 

紫兔和我一拍即合,“就是就是,咱们玉蟾宫家大业大,就算是少宫主有了心上人,也该是入赘咱们玉蟾宫才是!”

 

戏台上咿咿呀呀,从才子佳人到帝王将相,我们坐的桌子上琳琅满目,从糯米枣到胭脂凉糕,再到冰糖葫芦和紫薯山药酥。

 

我那时心里哪有什么宏图大志,不过是想着莫辜负母亲的期望,好好接下冰魄的班罢了。刀光血影、尸横遍野一类的词,久远得仿佛不存在这世上。

 

之后的许多年,兴起的魔教被再度合璧的七剑赶尽杀绝。先前关张大吉的卖胭脂凉糕的小铺子重又人头攒动起来,色泽诱人的凉糕晶莹剔透,一如往昔。

 

仿佛不曾被岁月蹉跎了半分。

 

无奈佳人已逝,物是人非。

 

下了一夜的雨,到清晨将将停住。我迷迷糊糊地动弹了一下,睁开眼。一张放大数倍的俊脸映入视线。把我吓得浑身一激灵。

 

“终于醒了。”虹猫停下把玩我头发的手。

 

我懒懒的打个哈欠,“卯时还不到…你已经…练剑回来了?”

 

“嗯,你倒是认床,一回来就什么不管不顾睡过去了,连我走进来都没发觉。”他言语里藏着笑意,“还以为你们玉蟾宫防守多严密,谁知道我就这么进你房里,居然也没个人来拦着。”

 

“那是她们都认得你虹大少侠,若换了别人,早拖出去乱棍打死了。”我揉着眼睛,吐字不甚清晰地呓语道。

 

这不是我夸大其词。本来玉蟾宫的人是不认识他的,就算听说过七剑之首的名号,也不一定能和真人挂上钩。但自从他昨晚一遭,阖宫上下没有不认识他的。

 

前一天,我同虹猫回来正赶着华灯初上。之前叫小六传信给宫里,因此玉蟾宫的宫人们早在正门前几十步远的地方候着,整整齐齐站在道两边,人手一只光影朦胧的秋香色灯笼,见我们来,众人面露喜色,纷纷躬身施礼。

 

“恭迎宫主,恭迎少侠。”

 

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撞见鬼了还是什么,虹猫手里拿着一枝冰糖葫芦,吃了一路,我见着眼馋,便就了他的手咬下一口。

 

正赶着被那群丫头看在眼里。顿时什么灯笼、什么礼数。什么该说的话全抛在脑后,一个个满脸激动地交头接耳起来。

 

真的,若是我能提早知道这群小妮子摆下这么大的阵仗,怎么着也要摆出一副正经严肃无关风月的端庄样子。

 

一想到这儿就脑仁疼,我沉痛地叹了口气,咬牙切齿对虹猫说,“除了乱棍打死,照玉蟾宫的规矩,你在我房里待了这么久,还该绑了扔到湖里才是。”

 

“哦?你们这儿的规矩还真有趣,这么说,我是留不得全尸了。”他谐谑一笑,故作惊讶。

 

“自然是要被拖出去的,不过,我今儿心情不赖,大刑就免了,”我伸手抓住虹猫衣裳前襟,将他往床上一拉。他没防备,一下子躺下。

 

“罚你陪我再躺一阵子。”

 

他背着手将长虹向桌上一抛,往我这边靠了靠,给我掖齐被角,隔着被子将我揽入怀中。

 

我两指摸了摸虹猫身上的衣裳,发觉覆了一层淡淡的湿气,又碰一碰他的手,凉得刺骨,惊道:“你手怎么这么冰?”

 

“不碍事…”他声音柔柔低低的,“玉蟾宫在天门山顶,今晨还下了雨,自然冷些。”

 

我便从被子里伸出手去,以我的手握住他的手,再伸进我暖和的被子里,一点一点焐至温热,

 

“新衣裳还穿得惯的么。”我问

 

“你做的自然是好的。”

 

虹猫身上的衣裳还是去年,他中了猪无戒毒镖在玉蟾宫疗伤的时候,我以备不时之需做的。本来尺码正正好,谁知道这家伙短短一年里居然又抽了个子,因此上衣略略短了那么一截儿。我眼疾手快,赶忙暗地里接上一段,这才上得身。

 

我想着,定然要抽个功夫细细量一量他衣裳的尺寸了。

 

“睡罢,再有不到半个时辰,又该起了。”虹猫在我耳边呢喃。

 

我嗯了一声,往他怀里缩了缩,“记得唤我。”

 

“好。”

 

因着下过雨,天光暗淡,飘进来清新的泥土的气息。我与他十指紧扣,心满意足地睡起回笼觉。

 

与魔教一战,玉蟾宫的竹林与桃林几乎被夷为平地,我走后魔教又燃起一阵大火。所幸玉蟾宫里荷塘众多,火势未能肆虐。一年来断断续续地修缮,终于恢复起原来的样子。竹林繁茂葳蕤,今年的桃花开得尤盛。

 

回了自己阔别多日的住处,一颗心便像是鱼儿遇见水一般泛着活络。我换下已经洗的褪色发白的天青色劲装。黄铜包角的衣箱里,旧日的衣物被叠放得整整齐齐,宫人每隔半月便搬出来,用放了白荷花蕊的熏笼细细熏过,以防生蛀发霉。一眼瞧见那身柳黄色的衣裙,手恋恋不舍的在上头抚了半日,还是长叹一声,将衣裙压入箱底,随意拣择了一件水色折枝花碟纹的褶裙穿了。

 

“给宫主请安。”传来一甜润的女声。

 

我一回头,身后站着一杏眼桃腮的姑娘,穿着浅灰石榴花纹路的裙子,不施粉黛,眸子清洌可鉴。

 

我登时僵在原地。

 

“你是…”

 

姑娘福身行礼,“奴婢是玉蟾宫的总管,叫暖烟。昨日见宫主车马劳顿,没顾得上来请安。”

 

我心中一阵狂跳,道,“你抬起头来。”

 

那副面孔太像,以至于我觉得故人忽然出现在面前。

 

“紫兔是…”


“是…是奴婢的姐姐,姐姐亡故之后,奴婢接下了姐姐的担子。”

 

她这么一提,我才猛然忆起原来宫里确实有个小丫头,衣着素净,有时候爱黏在紫兔跟前。

 

我好奇问,“既是亲姊妹,那你为何叫暖烟呢?”

 

酣酣日脚紫烟浮,妍暖破轻裘。”暖烟负手而立,缓缓吟出一句诗。

 

“暖烟,暖烟,”我念了几声,“好名字。你今年多大了?”

 

“回宫主,十四了。”

 

她笑眼弯弯,愈发肖其姐。我心中萧瑟,不忍再看,停了片刻,缓缓开口,“你姐姐…安在哪里?”

 

暖烟的神色顿时冷寂下来,眸里沁出水色连篇,咬着下唇,道:“在…在后山,一棵梧桐树下…”

 

我见她难受,不敢再问,挤出一副笑靥,用手揉揉她脑袋,安慰道,“都过去了,过去了。从前我待你姐姐像我的妹妹,你自然也就是我的小妹妹了。”赶忙转了话题,“再有一日,七剑传人便要来咱们宫里,你可都吩咐停当了?”

 

孩子终是孩子,心情比六月的天儿还要容易变,听我问她宫中事务,立马胸有成竹地笑答,“您来信的时候我就叫准备了,就剩下宴席上的菜盏,您说要亲自过目,我就留着了。”

 

我唇角勾起,道,“做的真漂亮。那,你现在同我到厨房去吧。”

 

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。

 

不管是什么时候,但凡摆宴席待客,菜盏都是最伤脑筋的一处。我在厨房里兜兜转转了半日,纸笺上的字被我勾了写,写了又勾。

 

“暖烟,糖炒板栗是紫云剑主最爱吃的,单子上有吗。”

 

厚厚一摞纸的翻动声传来,“我看看…欸呀宫主,没有…”

 

“赶紧填上。”

 

“哦,好…等等…宫主这个时节没有熟栗子的。”

 

“库房里,去年秋天的我记得还剩了些,你着人去寻一寻。”

 

“是,奴婢一会儿就派人去。”

 

“居士夫人刚刚出月子,除了清炒竹笋和凉拌笋丝,再添一道竹笋炖燕窝。”

 

“清蒸排骨,扣肉,烤鸡腿,”

 

暖烟奋笔疾书,只听得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,“排骨…扣肉…烤…”

 

“呦,正忙着呢?”

 

我从浩繁的菜单里一抬头,虹猫正以一种略显风流的姿势倚着门框,冲我清浅一笑。他的轮廓因为逆光而显得柔和,身形愈发挺拔修长。

 

他走到暖烟身边,笑道,“暖烟姑娘,我来吧。”

 

暖烟施了一礼,道声,“麻烦少侠了。”将手中的纸笔交于虹猫。

 

“宫主,那奴婢去库房寻栗子去了。”暖烟看了我一眼,我摆摆手,她便跑着出去了。

 

不到饭点,偌大的厨房虽是冷锅冷灶,但灶火终日不熄,纵使只站了两个人,热浪也自脚底窜上来。

 

我拿衣袖勉强扇了扇风,又伏案继续书写,“你何苦来呢,这里头这样热。”

 

虹猫取出他的帕子,走近我跟前,替我拭了拭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,“本来是过来瞧瞧,监督你有没有偷懒,谁知道却这么勤俭,我倒不知该怎么办了。”

 

话虽这么说,他却又拿了一支笔,帮着我一同誊写起菜单来。

 

他写的是头一张,拿着在手里看了半响,忽然笑出声来。

 

我白他一眼,“疯了?”

 

虹猫将那张单子举在我眼前,拉长了尾音,“蓝兔,你瞧瞧你这第一行,正经写的是什么?”

 

我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,眯眼看第一行。

 

不长不短正好六个字,簪花小楷,写得潦草时字末偶有练笔,的确是我的笔迹。

 

“红烧鱼,亲手做。”

 

我脑袋里嗡一响,登时羞红了脸,出拳向他左肩锤去。


他一抬手轻而易举地接住,一面格挡,一面道,“怎么,敢写,不敢认了。”

 

我没好气地脚下踩他一脚,“只你眼睛好,行了吧!”

 

那天的宴席单子足足写了一个半时辰,我却觉得时间快得像白驹过隙。

 

书中曾言“光阴似箭”,不过我觉得,写这句话的人,大抵当时身旁坐了个心爱之人。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,无论是多么冗长的日子,都会染上短暂而生动的色彩。

 

已近黄昏,原本响晴的天儿又忽然下起雨来。淅淅沥沥的雨丝烟霞一般笼罩,将窗槛下的芭蕉冲洗得青翠欲滴。天色因此朦胧起来,模模糊糊的,辨不清楚远近。

 

我披了一顶薄斗篷,手提食盒,并未打伞,独自绕后山而来。

 

山路平日便陡峭蜿蜒,一下雨路面更显泥泞湿滑。起先我还挑拣着地方落脚,后来泥浆染湿鞋面,心一横,便踏步往前走了。茉莉与栀子开得文气而茂盛,从这些矮灌木间穿过时,即使轻提裙角,也依然被花叶上的雨水打湿腰带。三绕两绕,视野里忽然出现一抹轻烟般流动的紫色。

 

透过雨帘,我看见一方小小的石碑,心知到了。

 

紫兔墓上已泛起一层茸茸的青色,绿意盎然。我在墓前打开层层的食盒,将里头精心准备的东西一一摆出。有紫薯山药酥,有糯米枣,有如意饼。末了,我取出最底下一层放的胭脂凉糕。

 

她自小便同我在一处了,陪我练剑,照拂我起居,最后化为身子里不可割舍的寸寸骨血,相糅相融。

 

她是长得很好看的,清清丽丽的一张脸,两个小小圆圆的酒窝,一笑的时候便陷下去,我拿手指头不知道戳过多少遍。长发乌黑如墨,向来只是拿一根鹅黄的丝带轻轻一笼。

 

因为那丝带是我赠她的。

 

临别那日,她将我和虹猫送上孔明灯,自己坐上马车,预备瞒天过海。

 

“宫主放心,我到时候见机行事,猪无戒的人定然伤不着我的。”

 

说完,她拆下丝带放在我手里,长发俶尔掉落,夜色里她哀婉一笑,“紫兔愿宫主早日铲除魔教,此生长乐。”

 

觉察她话里有异,我正欲开口,她却硬生生将我推回去,一把放下帘子。

 

我此生再难忘却那晚的焰火,震耳欲聋,响彻惊雷,仿佛要将整个天际都要照亮。不用想象亦能描摹出最后一刻,她坐在车辕上气定神闲,右手轻轻一拉引线,眉宇间锋利如刀的模样。

 

我颤抖着从衣袋里取出那根鹅黄色的丝带,一年里辗转各地,这东西我始终戴在身上。伸手触碰,只有被雨水打湿的石碑,寒凉刺骨,我缓缓地,将丝带系在墓碑之上。

 

忽然一阵风吹来,有什么东西被刮到手里。我擦拭眼角泪水,低头看去。

 

淡紫色的梧桐花,小小的一朵,躺在指尖。

 

抬头一望,透过朦胧的雨雾,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满树繁丽的紫色 袅袅婷婷,柔软的花瓣在风里轻颤,如一盏盏盛满美酒的琥珀盅。即使头顶压着厚厚的乌云,依旧肆意生长,开得热热烈烈,如火如荼。

 

紫兔走后,我曾在心里偷偷和她约定,若是七剑合璧以后,我能留着一条命再回玉蟾宫,请她开一树花,告诉我,她知道我归来了。

 

很快就要立夏,早过了梧桐的花期。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。

 

我只知道,她听到我了,也做到了。

 

整了整裙摆,才发现浑身都已湿透了。一转身,远处淡雾疏雨里,有人撑着一把伞。夜风里,我几乎能听到那人白衣被飒飒吹起的声音。

 

我穿过重重雨帘,朝那个身影跑去,却在距几步时脚下一滑,撞入他干燥温暖的伞下。

 

他从胳膊上取下带来的一件干斗篷,将冻得瑟瑟发抖的我整个地包起来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

 

“我就知道你在这儿,”他轻轻叹气,视线飘向远处的墓碑又折回,深锁眉头,眼里凄楚一片。

 

我并未开口,只是在漫天雨丝里,将他抱得更紧了一点。

 

回了玉蟾宫,换上干净暖和的衣服,冻得冰冷的手脚慢慢缓和过来。

 

虹猫端来一碗姜汤,“叫暖烟给你煮的,淋了雨,仔细着凉。”

 

暖烟的厨艺实在不敢恭维,似乎是学到了逗逗给病人熬药的精髓,我尝了一口便苦的舌根打颤。抬头却看见他一脸关切。


他也被淋湿了,只是回来光忙着张罗我擦干换衣服,倒是忘了自己。

 

心下微动,忽然觉得姜汤也不是那么苦了。

 

浮生之趣,不过尔尔。


--------------TBC----------------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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