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蜀

如果有一天,我可能回来。
天涯再见。

【虹蓝】浮生物语 拾

*七侠传以后的故事,长篇,不定期更新,喜欢请关注,ooc慎入

*蓝兔第一人称(注意)

*少侠不是木头,少侠切开是黑的

*都是十七八岁清隽少年,只希望他们好好谈个恋爱

*第一章 如梦令   第二章 定风波 第三章 醉花阴

*第四章 画堂春   第五章 青玉案  第六章 西江月

*第七章 卜算子   第八章 卷珠帘  第九章 声声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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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浮生物语

第拾章 破阵子

 

身下浅蓝缀紫的罗裙招展裙摆,天儿好得让人想哼首腻腻歪歪的小调。

 

我走在夹道上,两边柰树果熟枝沉,阴翳生凉,纵使有几点金色光斑偶然里照在身上,也少有灼热。卖盐渍梅子和酽茶的小贩三五成群,空气里揉碎泛酸的甜气。日光经了一层厚厚柰树叶子的筛滤,反而愈发恭谨安宁起来。

 

到底是朱樱春熟,素柰夏成。这时节里柰是最爽怡适口的。嘉兴的柰薄皮汁浓,属白柰一种。江南水土适宜,又殷阜富足,于是道两边的柰果就大喇喇压弯枝头,让行人自行取用。

 

我一面走,一面吃。咬下晶晶若脂的一层外皮,内里浆水四溢,甘甜如醴液。

 

柰树高,没走几段儿就见着情深意笃的小儿郞小女儿家聚在树下,姑娘踮起足尖,石榴裙下露出绣蝴蝶的软鞋,依旧抓不到半片叶子。小伙子便在身后憨憨一笑,轻伸猿臂,将果最多的那一枝揽下到她跟前,末了采完松开手,枝条便啪一声弹回原处。

 

我看了几遭,忽然觉得这场景怎么都不能照搬在我和虹猫身上。

 

玉蟾宫也生果树,每年一入夏,青梅最先挂上梢头。如果愿意上去摘,甚至能凌风而起,单足立在最高处的叶片之上。就是犯懒不愿意上去,树底下铺块素色油布,随意拈块小石,冲着树干力道适中地一掷,饱满圆润的果子便一个个着了魔似的掉下来。

 

哪里用得着他先帮我弄低枝条,然后我再摘。简直多此一举,有画蛇添足之嫌了。

 

刚从街角那家药铺子出来,坐堂的郎中一把年纪了,白须奕奕,仙风道骨。他见我连着几天都去了,抓些黄芪、三七、穿心莲之类的药材,便问我,

 

“小姑娘,这药是给谁抓的。”

 

我刹那想不出寻常女儿家对自己没过门儿的相好的称呼是什么,于是编瞎话,说,“表哥。”

 

郎中意味深长看我一眼,捋了捋须,“那姑娘可要好好照料你表哥身子了。”

 

我不解,“先生何意?”

 

郎中低头,包药的青筋毕露的五指停了停,笑道,“黄芪补气,三七补血,贵兄想是,肾亏。”

 

他那肾亏两字暗含深意,咬的重了些。我一时笑而无话,接了递过来的油纸包裹,转身走了。

 

这药是作祛毒用的,个中原委还需从几日前说起。

 

我那时正处盟主府桎梏之下,幸赖小六将解药与虹猫的书信送来,堪称雪中送炭。虹猫一向思虑缜密,万事都图周全,叫小六带的解药一共两瓶,一瓶给我,另一瓶留着,以备他用。

 

受控的武林同道之人甚多,救这一个,不救那一个,情理上合乎不过去。我最后干脆心一横,挑了每天晃悠在眼前最好看的一个。

 

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。

 

她似乎同我年纪相仿,身上亦是同别处杂役一样的短衣,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。头发乱糟糟地打结,面上覆着厚厚一层尘,便是如此,精致的五官也是掩盖不住的,仿佛淤泥中发散微光的夜明珠一般。

 

我挑了个没人的角落,先一个手刀朝她后颈一击,她登时顺着倒了。我撬开她雪白牙关,先灌下失魂丹的解药,又将解哑药毒的丸药硬生生塞进去。

 

我帮她顺一顺胸口,耐心的等着。不出一炷香的时间,这姑娘忽然张开眼,咳出一滩血。

 

她眼神一瞬里恢复焦点,澄澈似镜的眸子映出我的模样。

 

凌厉掌风迎面,不及躲闪堪堪擦着我耳后而过。我向后闪了几步,只见她顺手抄起地上树枝,挽个剑花便冲着我面门刺来,速度快到看不清那树枝的影子。带起周边空气翻卷震动。

 

一晃里我觉得她手里的不是那根叶子都掉光了的树枝,而是一柄寒光闪闪,削铁如泥的单手剑。

 

就在我聚气欲扣她脉关的时候,树枝最末端却忽然停在我鼻尖一寸处,她枝上握着的手莹白修长,腾空里竟是抖也不抖。

 

她倒吸了一口气,手中树枝吧嗒落下,身子一软,倒了。

 

幸而,她再醒的时候,倒是没再对我拳脚相向。

 

“在下峨眉,顾思年。”她向我一拱手。这姑娘的声音挺好听,不似普通女儿家娇美甜润,平仄起伏里自带一分飒爽。

 

我恍然大悟一般,之前身法娴熟轻灵,非是峨眉派的不可了。

 

“没甚么出奇的,”顾思年摆了摆手,“就一座全是道姑的山罢了。”

 

她眸子上下扫了我几眼,又道“你是个女的?”

 

我一愣,低头看去,胸全部束平了,衣裳看不出来,头发也是绑好的,声音又特意变过。居然叫她一眼看破。

 

顾思年见我发愣,噗嗤一笑,指尖在眉间一捻,露出颗眉心红豆一般的朱砂痣,见怪不怪似的,道,

 

“小爷以前和你一样,也爱这么穿。要不是这回盟主大会,谁爱穿那叽叽歪歪的裙子。”

 

她说着作势素手自身下做了个平日里撩道袍的寻常动作,却忽然发觉自己穿的不是道袍,悻悻然收回手。鼓了鼓嫩白两腮,狭长眸子一眯,看向我,问,“我说完了,那你是谁?”

 

“我叫蓝兔。”

 

“蓝兔…”顾思年皱眉,道,“冰魄剑主?”

 

我点一点头,“正是。”

 

见她瞧着我的眼色仍有疑虑,我采了一片青绿草叶,上有滚圆露珠几颗。我盯着顾思年,一手执草叶,另一手伸展做掌状,手心离露珠两寸远,暗暗运气。叶上露珠霎时由内而外缓缓凝结成冰,掉落在地啪一声化为齑粉。

 

顾思年两指伸在地上一捻,碎冰在她指尖化成水。

 

她释然一笑,身子朝背后墙根一靠,箕踞而坐,两手支在膝上。

 

“原来是你,那就算自己人了,我们都是使剑的。”她挤挤眼。

 

我从没见过峨眉派有如此恣情脱洒之人,正暗暗惊异,却见顾思年坐的随意。便不再拘礼,在她对面坐了,压低声音将她为何中毒一干事和盘托出。

 

她听着听着忽然问我,“蓝兔,这儿有女儿红么?”

 

我与她虽恢复神智,但还身陷囹圄,能保住命就不错了,哪来的酒。一时不解,如实回了。

 

“没有。”

 

“是么……”顾思年蹙了蹙眉,仍道,“有花雕么?”

 

我摇头。

 

她不死心,“不会连烧刀子都没有罢?”

 

我终于点一点头。

 

她不屑似的哼了一声,拍了拍衣裳站起来,却因起的太急,牵动伤处,疼得龇牙咧嘴。

 

“欸呦…居然没有酒,这什么破地方,还把人关起来?”她愤恨着一扯我袖子,“走,我们杀出一条血路!”

 

顾思年这句话说的挺气势恢宏,铿锵有力,若是放在战场上不但不颓唐,还能一鼓作气当振三军。

 

但她现在蓬头垢面,连把趁手的剑都没有,浑身是伤,喊着要杀出去。这就很耐人寻味了。

 

我也不搭她的腔,自身后取出长虹剑,解下包裹长虹剑的布,剑刃出鞘,明晃晃的照见人影。我将那一面伸在她眼前。

 

“小爷的……脸!”

 

“妈的方静安我要掘你祖坟!”

 

次日再遇见的时候,这家伙已经偷着将凌乱打结的长发和满是尘土的脸洗了,语笑嫣兮,气若幽兰,眸子里清波流转,眉心一点红痣万种风情。虽然还挂着伤,也足以惊叹她爹娘是修了多大福分,才生出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。莫说是五陵年少,就算是个姑娘,见了这张脸也没的要心跳停上一停。

 

“怎么,被小爷美貌惊到了。可惜,小爷不喜欢女的。”顾思年一挑眉,细长眼尾堆起小小的笑纹。

 

我竭力移开目光,随便抓了几把锅灰,照脸给她抹去。

 

“你不要命了,就怕别人看不见你?”

 

她虽调笑,倒是没拒绝。脸上蒙了几层灰,才总算像点样子,不至于那么惹眼夺目了。

 

顾思年又拿长虹当镜子照,叹气,“堂堂峨眉掌门和玉蟾宫宫主居然灰头土脸,世风日下。”

 

我抓住重点,道,“你是峨眉派掌门?”

 

“怎么,不行”她笑了笑,自衣裳里头取出一块小小的玉玦,冲我晃了晃,“幸好这东西没丢了。”

“…你先前怎么不说…”

 

“你也没问我啊。”顾思年一摊手。

 

我自知嘴皮子上占不得她半点儿便宜,便把话题拐在如何脱身上头。

 

顾思年一面细细的听,一面下意识地轻捻衣角,道,“办法是好的,里应外合,胜算最大。”

 

“不过,”她顿了顿,唇边生花,笑说,“你同长虹剑主的关系也真是好。”

 

“你这把剑也不是冰魄罢,剑气如此灼热,想是把你家少侠的剑偷着拿出来了?”

 

我白她一眼,无奈道,“顾掌门,得空还是想想正经的,到时莫要出了岔子,功亏一篑。”

 

她正经了不少,闲适懒散地靠着墙根儿,缩在阴影中,双手环抱于胸前,朝我挑了挑眉。

 

顾思年有对远山眉,委实好看。颜色却淡,弧度宛如一只静卧花上的蝴蝶,轻轻一颤就飞了似的。这样的眉形,叫人看的时候难免生出许多遐想,像是横翠远山与溪水深浅,她眉心微蹙的时候,那一点红痣闪烁其间,秀眉入鬓,越发添一分风流。无端牵扯出什么“懒起画峨眉”,什么“呵手试梅妆”,什么“修眉敛黛”。

 

但在刀光剑影里的时候可就完全没有这幅闲情逸致了。

 

我一手持长虹剑的剑柄,一手撑剑格挡,对面人的刀头都快杵到我鼻尖了,纷乱里忽然听见顾思年喊。

 

她离我太远,我只能隐隐看见那点朱砂痣闪了一下。

 

周遭喧嚣盖过声响,刺入耳膜,聒噪里她口型极其缓慢,一字一顿。

 

“上楼!”

 

我此刻身在大堂,转头朝楼梯一看,一熟悉身影正飞快沿楼梯窜上顶层。我一眼认出是那假盟主。

 

顾思年在重围里探出头来,腾出一只手,瞳孔张紧,遥遥冲我在她雪白脖颈上比划一道。

 

我猛地一踹对面人下盘,右足一点飞入她包围圈。同她背靠背。

 

“你自己撑得住么?”我问。

 

顾思年舌尖一舐干涩的上唇,道,“自然。”说罢手里剑气凛然,刺出去立时断了一人脖子。

 

“你快去,当心放跑了那家伙。”

 

我一咬牙,剑自右手换至左边,几下开出一道口子,飞身上楼。

 

原本我脚踝处就有伤,动辄又崩裂开来,一片鲜血淋漓。我五感已麻木,只凭本能运气,踏在阶梯上只觉踩在棉花上一般。

 

阁楼无人,空气凝滞,楼下激烈的打斗声隐隐透过隔板传来。我单手提剑,浑身已被汗水浸透。定了定神,一掀掩住前额的湿漉漉的刘海。

 

面前横着一道门,我一剑刺开,刚踏进两步,身后却轰然坠下又一道门。

 

我心头一凉。

 

“蚍蜉撼树,可笑。”

 

假盟主站在屋子正中,负手而立,面上的妆因为跑动花了不少。

 

我猛的咳嗽几声,指尖悄悄抹去嘴角血丝,生生吞下口中腥咸,朗声,“你堂堂盟主,只会耍这么一点阴险诡计么?”

 

“你想法子破了我的失魂丹,不也是阴险诡计么,”她五官扭曲成一团,“彼此彼此!”

 

我再不同她废话,一招凝了十分功力的冰天雪地直冲她面门而去,霎时空气霜结,寒凉剑气裹挟冰屑划过耳垂,

 

忽听啷当一声,三五刀客自两边屏风后闪身而出,钢刀齐齐挡在长虹剑上,我被生生推出去五六尺。

 

方静安神色一凛,“你不是长虹剑主!”

 

一声令下,原先埋伏的人一拥而上围在我四周,弓弩刀剑,一触即发。

 

以剑撑地,我颤颤巍巍站起身来,揉了揉震得发麻的虎口,两指自脑后发髻上一扯,白色发带断成两截,长发俶尔落下。

 

脖颈上传来久违了的发尾轻扫的温软触觉。

 

“在下,冰魄剑主,蓝兔。”

“我说呢……”她自负一笑,走近跟前,两指捏住我下颌。

 

“俗话怎么说的,”方静安笑得开怀,“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各自飞,姐姐这楼里布的满是干硝火石——你那位少侠,不会来救你的。”

 

我趁她得意,反手一剑朝她刺去。准星却没把握好,伤了她一臂。

 

假盟主被两个家丁搀扶着退到墙角,大吼,“杀了她!”

 

喘了一口气,头晕目眩里,我摆了个起手势。

 

我不相信虹猫不会来。

 

我等。

 

厮杀过久的时候,我总会出现一种奇怪的幻觉。像是觉得周身的血腥气都弥散不见,又或是自己的真气内里都还充沛饱满。一切都消失了,只剩下手腕本能的劈砍。

 

朦胧眼光里,似乎看见我自己的冰魄剑,然后是那团灼热剑气快如闪电,四下里先前还立着的家丁登时倒了大半。

 

我只觉有什么人朝我走过来,开口叫我。

 

“蓝兔!蓝兔!”

 

面上满是鲜血,我眼皮都快抬不起来,以衣袖擦了擦,睁开眼。

 

一袭白衣的少侠活生生的站在面前,眸光清澈一如往昔。

 

“你…来了…”我当时什么东西都不过脑子,只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。

 

“你不是说你没受伤吗,怎么回事?谁伤的你!”

 

我视线恍惚,只朝一边躲在墙角堪堪欲走的方静安指了指。

 

“虹少侠,蓝兔呢…欸…”

 

身后又窜上来一个影子,顾思年气喘吁吁地跑上来,一见我倒在虹猫怀里,徐徐松了口气。

 

 

“少侠,你可知道你家姑娘被那什么假盟主折了两根肋骨,掉了脖子后头一块肉,断了手背上一片骨头,灌了哑药和失魂丹,还差点……”顾思年慢条斯理,一副看好戏的样子。

 

“……被挑了脚筋。”

 

“是么…”

 

我听见虹猫指节啪嗒一声响。

 

“有劳顾掌门先替我照看蓝兔了。”

 

虹猫朝顾思年温和一笑,将我交递与她怀里。然后接过我手中紧握的长虹,慢慢的,缓缓的,出鞘。

 

我盯着他朝屋里其余人走过去的背影,忽然感觉到一股肃重的杀气。

 

那种鲜有在他身上见过的,仿佛令人置身尸山血海的千刀万剐的杀气。

 

顾思年哑然失笑,一只手覆上我眼睛。

 

“别看了,大杀四方,万一你将来怀了对小孩儿不好。”

 

然后我就听见一声,“火舞旋风!”。

 

据顾思年后来同我说,当时的场景以尸横遍野血流满地来形容,绝不为过。

 

假盟主被活捉,水鬼窝点大白,武林一举商讨推举新盟主。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圆圆满满完了,谁知道我才把伤养好些,虹猫又倒了。我方才想起他还中着毒,之前一直记挂着我,如今松懈,毒性便如蚁穴溃堤,如山倒袭来。。

 

于是就有了我替他抓药做祛毒药引子一事。

 

我推开客栈门,阳光正好,他坐在床边,正翻着手头一本书,

 

我捱着他坐了,抓回来的药丢在桌上,道,“你可该好了,再这么拖着,都有人编排你肾亏。”

 

虹猫蹙了蹙眉,“什么肾亏?”

 

我将方才郎中的话说了,他笑得将手里的书都合在地下,“现在做个郎中都这么多嘴多舌的是吗。”

 

“还有…”

 

他忽然敛了笑意,欠身压来,我本就靠着床沿,一时没防备,跌进床褥里。

 

“你之前告诉那个郎中,我是你的谁?”虹猫挑了挑眉。

 

我只觉轻暖气息拂上脖颈,宛如鹅毛略过生痒,告饶说,“自然…不是表哥了…”

 

他眸子里闪着促狭的光,支腮看我,唇角浸染出笑意。

 

“你是我的,行了吧?”我转脸不与他对视,面上发烫。

 

“你就是好了!还有闲心玩笑。”

 

我一推虹猫,坐起身来,两指在他额头一弹。

 

又过了一日,推迟许久的盟主大会总算是开了。只是重中之重变成了推举新的武林盟主。外头正下着漂泊大雨,我不大喜欢那闷闷的气氛,找个空子溜出堂来,站在外头屋檐下,偷偷打量虹猫在里头的颀长身影。

 

转头却瞧见一个人。

 

近在咫尺的顾思年。不再是那身脏的难堪的杂役短衣,换了绣仙鹤云龙的素色道袍,乌发轻束,右手执一柄雪白的浮尘。轻袍缓带,面如冠玉,背后一片烟雨朦朦的景色,愈发衬得唇似桃花落,眉如远山长。

 

“你同他很像。”顾思年没来由道了一句。

 

“什么很像?”我问。

 

“看对方的眼睛,”她笑了笑,“那日方静安困兽犹斗,除了顶层的阁楼,命人自大堂起每一层浇上麻油,再以干硝引火。当时四下里火光熊熊,独你还在上头,其他人都劝少侠别上去,他仰头看阁楼方向的时候,那样的眼睛,和你方才看他在大厅里的背影一样。”

 

我颔首一笑,只觉心里蔓起一层柔柔暖雾。

 

“喏,这个送你。”

 

她又自怀中掏出一做工精致的漆盒,细腻的漆色上独独绘了一只修长翠竹。

 

我摸了摸盒子,道,“是茶叶?”

 

顾思年点一点头,“鼻子倒灵。”

 

“雪芽近自峨眉得,不减红囊顾诸春。我们那儿的茶最是稀罕,便是皇帝老儿来了也不一定讨得一盅。这是今年才下的峨眉雪芽,本来打算我自己留着,现在送你,就当是提前送结婚的贺礼了。”她缓声说。

 

我拉过她的手,道,“我嫁时,寄帖子到峨眉,可好?”

 

顾思年轻轻摇头,“不必了,清修之人远离红尘三界,静处逢生。踏足尘世,百害无一利。”

 

我接过那沉甸甸的飘着茶香的漆盒,一时语塞,心头惘然。

 

“别那么瞧着我,你那双大眼睛都快弄得我不好意思了。”顾思年轻轻一笑,朗声道,“小爷这么出挑,以前也是有喜欢的人的,不过不像你这么顺遂,有一日能嫁给那人。”

 

她眸子里顾盼神飞,仿佛夏夜里骤惊起漫天的萤火虫,连带着雨雾都淡漠了几分。我似乎听到这双眼睛正娓娓道来一个千回百转、求而不得的故事。

 

顾思年双手合拢,盈盈稽首,雪色夹靛蓝的道袍清风出袖。她一甩手里拂尘,飘然而去。

 

雨急雾重,那抹淡蓝的影子渐渐同周遭融为一体,轻盈流动,再看不见了。

 

这场没来由的雨一直下了两日,雨过天晴的时候,我和虹猫终于能坐上回程的轻舟。

 

天色碧蓝,恍若水洗过一般。我走到船首,与静静赏景的虹猫并肩而坐。

 

“你当真就不可惜那武林盟主之位?十个里有九个是为你说话的。”我靠在他肩头,一手把玩他腰际玉佩。

 

“什么武林盟主,亏你还信那东西。”

 

他浅浅一笑,“我现在只想着早日回去,若不然赶不及中元节了。”

 

我伸个懒腰,枕在他膝上,闭上眼,耳边是行船的潺潺流水声,只觉阳光似乎要穿透薄薄一层眼皮。

 

“我也想。”我轻声说。

 

忽然就觉得世人追名逐利只一个“贪”字。到头来,不过一梦黄粱。

 

我要的实在不多,有轻舟八尺,有低篷三扇,占断蘋洲烟雨。

 

这就很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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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主:我的白衣少侠和道姑老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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